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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心律BY席九



 ☆、渡谁生死

  雨下得正紧,路上行人寥寥无几,他望了望窗外,叹了口气。

  这样大的雨,不知道又有多少无家可归的人寻不到避处。明晨,又会有多少人死在角落。

  他吹灭蜡烛,躺在床上将被子紧了又紧,想着虽已夏末,但这样的冷还是有些不正常。

  睡梦迷糊间,恍然听到有敲门声。那声音一声更强过一声,想来敲门人是有很要紧的事。

  他急忙起身穿衣,来不及束发便去开了门。

  门外是一位年轻的和尚,大雨将他全身淋湿,他却浑然不觉,只向他作了一个揖,急切道:“冒昧打扰,实是紧要,请大夫随贫僧一去。”

  “是,我去拿药箱,您且等一等。”他一边答一边已折身。

  屋室简陋,除了看病的大堂,便只余一间卧房,和厨房茅厕所在的后堂。

  药箱放在床边的衣柜中,手提的布条已经被磨损得毛毛躁躁,但却很干净。这是因为他经常出诊,每一次出诊后都会将布条取下来清洗干净。

  雨下得越发大,他来不及再绕到后堂取伞,只得和那和尚一并闯入雨中。

  尚未束发,他知道这本是极为无礼,但他却已顾不得那许多。

  他是一个大夫,眼中向来只有人命关天。此等虚礼,又如何抵得过一条人命。

  和尚引路在前,看着越发深沉的夜色,加快了脚步。心中却还不停地忖度:这位大夫,是一个极为心善之人。

  夜已深,他几乎跑遍所有的医馆,也几乎都吃了闭门羹。

  也有大夫愿意出诊,只是一听他说要在这连天大雨的时候走山路,便都摇头拒了。

  这位大夫的医馆是城中最偏僻的一处,大概,只有付不起药费的穷人才会到这里来看病。

  他原本并不知道这里还有一家医馆,也是街边躲雨的乞儿见他急切,才告诉他这里有一个热心肠的年轻大夫,医术不比那些大药房的大夫们差。

  于是他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找来,未曾想这人竟问也不问,便随了他来。

 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大夫。

  那人头发被雨淋得湿了个透,却只是抿紧了唇,一言不发地紧跟着自己,好似这病人是他的亲人,甚至比自己还要急切。

  和尚低低叹了口气,诵经十多载,不及一个寻常人有慈悲心怀。

  到了寺庙,和尚停下脚步。那大夫也停下来,抬头看了一眼寺庙的名字。

  渡生寺。

  渡生渡生,却不知能渡了谁的生。

  他低下头,哑声催促和尚:“快进去罢。”

  和尚将他领到屋檐下,见他冷得打颤,不由建议道:“先生不如先换身衣裳。”

  他摇摇头:“看病人要紧。”

作者有话要说:   系列短篇,第一次写耽美文,是因为,我觉得这个故事只能是两个男人之间的感情。

  ☆、宿有殃报

  寺中临危的,是一位中年人,印堂有黑,口角白黄,已是死相。

  他对着身旁的老方丈叹了一口气:“病入膏肓,已无治。”

  老方丈有些微的愣怔,闭了眼捻着佛珠道:“也罢,人终不过一死,便让他安心去吧。”

  他尚不知出家人也会和红尘中人有瓜葛,便问:“这人,和方丈有何渊源么?”

  “平生知己。”老方丈微微仰头,“一生救济世人无数,家道中落,也不过得了这下场。也罢也罢,宿有殃报,便得解脱。”

  知己,原来和尚也有会知己。他觉得自己似乎要对这渡生寺有一些别的看法了。

  看着老方丈颤颤地坐在蒲团上,闭着眼叨叨地念着经文,他只觉这周身的气氛都冷了一冷。

  归尘从屋外进来,递给他一身干燥的衣裳,合十道:“先生还是先去换身衣服罢。”

  手中的衣服有温热,应是归尘方才手握过的位置。

  衣裳看起来有些年头了,上面贴贴补补有好几处。他抬头看着归尘,还未发问,便听到归尘已开口解释。

  “寺中清苦,没有多余的衣裳,只余这一件,贫僧前些天洗过了,还望先生莫要嫌弃。”

  他低头:“本也不是富贵人家,何来嫌弃一说。”

  归尘将他引到客房,推开房门,只有独一件小室,站在门口便能一览无遗。

  “寺里只有这一间客房,是田施主之前住过的,方才贫僧已经叫人打扫过了。”归尘顿了顿,“若先生心中有不适,便和贫僧换一间罢。今夜雨大,暂且将就一宿。”

  他猜想田施主应是那位将逝之人,作为一个医者,他又何曾在乎过这些。

  “我就住这里。”他抬脚进门,向归尘回了一揖。

  刚换了衣裳,便有小和尚敲门。他打开门,那小和尚只问他的换下来的湿衣裳在何处。他回身一指,小和尚跑进去拿起衣裳就走,他还未来得及阻止,小和尚便已跑得没了影。

  他叹了一口气,也不关门,只回身坐下。

  宿有殃报。

  他坐在几前,桌上焚香,想,今生为善却不得善报,是前世造孽太多罢?也不知,这人前世造了什么孽。

  自己,前世又是造了什么孽。

  老方丈说话时的模样历历在目,他却只觉得可笑。这佛经从来渡不了什么人,念了又有何用?

  佛经里说便得解脱。可人死了,便什么也不知,什么也不得,何来解脱?

  活在尘世,终究要被尘世的因缘束缚,那些言言语语,只是有人兴起,随便记录,流传出去罢了。也不知他们何来缘故,奉做经典代代相传。

  他心中冷笑,闭了眼,想要就这样坐到天明。

  

  ☆、归于尘中

  肩上忽然重了重,他睁眼,看见归尘正为他披上一条薄毯。

  “多谢师父。”他伸手将薄毯拉紧。

  “贫僧法号归尘,先生直呼法号便可。”

  “归尘?”他笑了笑,“这样的法号却是奇怪,既已入了佛门,又何来归尘一说?”

  “佛有归一,归于自性,便是归于佛性,我本尘中来,便归于尘中去。”

  “我本尘中来,归于尘中去。”他喃喃,“终究,不如归去。”

  “先生,竟有去心么?”

  他将香炉中的香挑了挑,“本无去心。这尘世美好,我尚且恋恋不舍。只是终究一去罢了。”

  “诸行无常,先生不该因他人生死扰了自身意志,既不舍这尘世美好,便不去想来日苦短。”

  “是,”他抬头淡笑,似是心中恍然一悟,“归尘师父说得很对。”

  “归尘,”他温和一笑,“先生不必如此拘谨。”

  他一愣,才笑道:“是,是我的不是。我叫江离,归尘你也直呼名字吧。”

  “香草江离,先生有个好名字。”

  “名字虽好,却只是个符号罢了。”

  “先生的这份心,已是超然入佛了。”他双手合十,说起佛时,态度恭谨。

  江离只是笑笑:“尘俗中人,哪里有什么佛境。”

  “非也,先生心系苍生,是大胸怀。”

  他诧异:“我何曾心系天下苍生了?”

  “夜里救人,先生比贫僧更着急。”

  “那不过是因为······”他话说到一半便卡在喉间,仿佛,这种痛,一下子令他失去言语。

  归尘却似乎已猜到他未说的话,安慰道:“逝者已去,惟愿先生安好罢。”

  他有些哽咽。突如其来的这种感觉,并非悲伤,而是喜悦,忽遇知音的喜悦:自己尚未有一言语,他却已看出自己心中所念。

  雨势渐小,梧桐渐悄。

  归尘止住他添香的手,道:“心中不痛快,出去走走如何?”

  他点头道好,便裹紧衣服随归尘出了门。

  渡生寺藏在半山腰,连他也不曾知晓。先前急切,未曾好好看过,心中本以为只是个简陋的小寺庙,却未想竟是个别致幽雅的好地方。

  走了几步,他便有些忍不住地开口:“医者救人,本是使命,但那时我那样急切,确是因为别的事。”

  前方的归尘忽然停下脚步,抬头望着逐渐显现出来的半弯月,道:“先生若不愿回忆,不说也无妨。”

  “不,也并未有什么不能受,再痛苦的情绪,也早已淡了。”

  他随着归尘一起抬头,那月色里似乎有影影绰绰,是思念之人的模样。

  

  ☆、对影成双

  “十一岁那年,我跟随我爹出诊。我们都忘了,那日是我爹的生辰。回到家的时候,娘已做好一桌佳肴,饭菜尚有余温,娘却……我娘本就有宿疾,那日爹只顾着救人,却没注意到娘的不适。爹和娘情深,自从娘去后,他也一病不起,三个月后,便也随着娘去了。

  “我爹为人良善,一生救济过许多人,对那些贫穷的,他从不收诊金,有时还会补贴送药。但是,我们医馆,只是个小医馆,没什么大户人家来看病,因此,家中一直拮据。

  “爹去世后,家中便只剩我一人。”

  他顿了顿,轻轻叹口气:“还好,还好,我终究,还是一个人活下来了。”

  半晌无言,归尘道:“先生为人坚韧慈悲,日后必有好报。”

  他笑了笑,没有答话。

  雨后的天空很干净,那一轮弯月也愈加清明。

  他好似忽然想起什么,笑道:“你一直叫我不要拘束,自己却拘束得很,一口一个先生。”

  归尘愣了愣,随后大笑几声,道:“先生瑕疵相较,原是小性。”

  他转头,皱眉:“江离。”

  归尘又是笑:“好,江离先生。”

  他恨恨看一眼,便懒得较劲。抬头看那月亮,觉得今夜与此人步于中庭,颇有当年苏轼与张怀民夜游时的意境,笑道:“今夜月赏光,对影亦成双。”

  “先生心胸宽广,堪为知音。”

  他嗤笑,“是谁才说了我瑕疵相较。”

  归尘噎了一噎,继而又大笑道:“斤斤计较,果然小性!”

  他佯装气道:“和尚屡教不改,果然固执!”

  归尘收了笑意,看着远处梧桐叶上落下的水珠,略有思索道:“这世上,没有几个人能值得我尊称一声先生,江离你是其中一个。”

  江离没想到他如此抬举自己,苦笑:“我何德何能得此殊荣。”

  “将苍生挂在嘴边的人数不胜数,像先生这样真正救人的,却又有几个?”归尘转过身认真地看着他,“今夜我跑遍全城,只有先生愿意出诊。”

  他没有用“贫僧”,让江离觉得他大概是将自己当做友人了。

  “这世上医者众多,却又有几个真的因救治世人而为?尊公生平虽未能得好报,来生转世,必定会生在一个好人家。”

  连他也这样说,江离面露嘲讽之色,恨声道:“没想到连你也信这无形无影的来世。”

  归尘未在意他的怒意,只是看向远方:“若非如此,该找一个什么样的理由来为善呢?”他握拳捶着自己的心口,“本求无愧我心,可见多苍天薄凉,便只能用这虚无的借口来慰藉一通罢了。”

  江蓠张了张嘴,却又不知作何言语。他的话,句句都砸在自己心窝上。

  

  ☆、至心恭敬

  两日后,中年人便去了。

  归尘和寺院中的一众和尚念经普渡,双手合十,低眼垂眸。

  江离为了照看病人,便在寺中多停留了几日。这些天的相处,让江离觉得归尘这和尚当得不甚正经,一点也不像个和尚,今日,却见到他至心恭敬的一面。

  那时的归尘,大概便是忘了一切尘俗吧?他想,他只有对他的佛,才一向都是恭谨如此。

  待到逝者下了葬,江离也须得回医馆了。

  归尘将他送到山脚,道:“渡生寺不是个什么知名的大寺庙,寻常也没什么人来,你若有什么忧心的时候,便来散散心,也是好的。渡生寺虽渡不了生,却有美景可解忧。”

  “好,”他笑,“下次来时,还要和归尘你再博弈几局,可别嫌我艺拙。”

  “先生谦虚了,我可等着你来与我再对几局。”

  下山后多日,江离并未得空再上山。

  近些日子正是夏入秋的时节,生病的人颇多,让他有些看不过来。

  他看了一眼天边残阳,隐隐有些不安,却又不说不上来为何不安。

  约摸有一月后,他正背对着柜台捡药,便听见身后有人道:“大夫,近来心火不正,贫僧想开些清心的药,不知,该开什么方子?”

  “清心······”他转身看见脸带笑意的那人,语气迟疑了一瞬,才接道,“莲子饮。”

  “哦,不知,都有些什么药呢?”那人嘴角噙了一丝笑意,戏谑地看向他。

  “黄芩、车前子、甘草、白茯苓······”说到一半,他不觉有些奇怪,“归尘你,为何要问这个?”

  归尘大笑几声,道:“不过逗逗你,便真的挨着报来。”

  江离:“……”

  “一月未曾见你上山,想来你必是极忙。恰好今日下山,便来看看你,顺便再对上几局,上次局平,贫僧甚是不痛快。”

  江离听他又是一口一个“贫僧”,便知他刻意打趣,于是笑道:“那你来得可巧,我今日只剩下这一个病人便要闭馆,你且到里堂稍坐。”

  “我坐坐便是,你不必慌忙,可别写错了方子。”笑着说完,和尚便拂了拂袖子走进里堂。

  江离走进里堂时,和尚正看着他原本放在桌上的书,那是一本佛经,《四十华严》。

  见他进来,归尘将书放下,笑道:“原来施主平日里也在看佛经?难道,打算入了佛门同我作伴?”

  江离在他身旁坐下,取下他手中的书放在一旁:“只是静心罢了,这尘世美好,我不想入佛门。”

  “哦?尘世美好?有何美好?”归尘看他,眼中是确实的不明白。

  

  ☆、莲子清心

  “得意时须一口肉,悲痛时须一口酒,岂不美好?”

  “酒,常听人提起,似乎真是个好东西,贫僧十分想尝尝。”和尚言语不拘,眼中竟是真切的垂涎。

  江离大笑几声:“可使不得,倒成了我的罪过了!”

  归尘但笑不语,又接过江离手中茶盏,放到鼻边嗅了嗅,轻笑道:“莲子?”

  “莲子心,清心火。”他将茶倒半盏,递给归尘,“是药三分毒,不如这茶来得好。”

  归尘一口喝下那半盏,皱皱眉:“真苦。”

  “苦了,不就没有心火了?”他笑着又接过茶盏,又满上一盏。

  “一句玩笑话,你便要当真,我整日念经,哪里来的心火。”

  “整日念经,可不烦躁吗?一会儿你上山时,再带些回去。”江离将茶盏递给他。

  归尘接过茶盏,放到离自己远远的地方,“可害了我了,这苦,难禁受,难禁受!”

  江离看他一眼,给自己倒上一盏,一口下腹,道:“有什么苦,比得上这人世苦。”

  归尘看了他一眼,“你这样的心态,可不像是留恋尘世的心态啊!”又抬起袖子将桌子一拂,大声笑道:“来来来,对上几局,便不苦了!”

  江离拧着眉毛扯下他衣袖,反身拿了棋盘在桌上摆好。

  那边归尘已挽好袖子:“来来,我执黑,你执白,不分胜负不归山。”

  “瞧你哪里有个和尚样!”江离笑骂。

  “贫僧出生便出家,论谁像个和尚,可有人比得过我?”

  他执着白子的手顿了顿,“出生便出家?”

  “贫僧在寺中出生,寺中被弃,寺中长大,可不是出生便出家?”

  他还想问什么,那和尚却已迫不及待落了子。

  “来来!快落子,可不许犹豫!”

  确然,不像个和尚。他在心中轻笑。

  转眼已是夜深,和尚气愤地将黑子摔回棋盒,“下了八局,全是平局,实在不痛快!”

  江离一边收着棋盒一边道:“是我艺拙,没能胜了你。”

  “此话颇揶揄人!和尚我怎就不能胜你!再来一局!”他挡住江离捡棋子的手,真有打算再来一局架势。

  江离笑着收了棋盘,“使不得,夜已深,归尘你还是回山上为好。出家之人,如何贪胜?”

  归尘好笑地看着他,“究竟我是和尚还是你是和尚?瞧这说话的语气,倒和我那师父一个模样!”

  江离佯怒:“你这和尚,颇不拘礼法!”

  他却笑嘻嘻凑近,“此为夸奖?”

  江离十分无奈地看他:“还回山不回了?”

  “回!”归尘站起身,“师父还等着我带东西回去。”

  “那便快些动身,行路小心些。”

  归尘被他推出了门,犹回头道:“有空便来山上走走。我看着你那房里,似乎还有一本文集?可是你自己写的?我看了一些,觉得十分不错,你来寺中,我们也可商讨一二。”

  “好,等这几日忙过就去。”

  夜风吹在身上竟有些许凉意了,他看着归尘身影转过巷角,才闭了门。

  ☆、不应红尘

  第二日,看完所有的病人已是黄昏,此时又有病人,他看着只是受了些凉,随意开了方子便闭了馆。

  上山的路上,他犹在心中苦笑,自从昨日那和尚说了要探讨文章,他便一直殷殷期待,竟连看病也漫不经心,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。

  上得山时,天已擦黑,他推开半隐的大门,却见那人正等在门口。

  将他的惊讶视而不见,归尘笑道:“早就猜想今日你必来,应是迫不及待想要探讨文章了?”

  他只是苦笑:“知我者,归尘也。”

  归尘领他在半山腰漫步。林中清冷,却是闲聊的好去处。

  他问到归尘对自己文章的见解,那和尚却无赖道:“我未曾仔细看过,明日你将它带了来,我再好好品味品味。”

  江离不给他耍赖的机会,闲闲几步,便背出了文集中第一篇诗章。

  归尘见逃脱不得,也认真地谈起自己的看法。

  两人在林中谈论,险些便要忘了时候。待到江离归家,已是子时一刻。

  第三日,更早的时候,他又上了山。

  归尘道:“此山山顶,有更为壮观的景致,想来江离你会很喜欢。”

  于是他便跟着归尘去了。

  那山顶能看到下方河流和无数人家,当真是视野开阔的绝佳去处。

  江离忍不住站在崖边大吼了一声,回头看归尘,他正在身后不远处含笑看着自己。

  “好久没有如此恣意开怀过。”他走到归尘身边坐下。

  归尘急忙将他拉起,将随身带着的草席铺在地上,“草上露重,当心受凉。”

  江离蹲下来帮他铺草席,“我一个大夫,竟然让你来提醒,当真有愧。”

  “医者不自治,须得旁边有人才好。”归尘看也不看他,自顾自说道。

  江离直起身子来细想,笑道:“还果真是如此,早些年我爹也常常不注重自己身体,每每有些小毛病,倒都是我娘照顾。”

  归尘手上顿了顿,背着光,看不清他的表情。

  “你也该找一个能伴你终生的人了。”

  江离看着他背影,神情晦暗,半晌,他答道:“我晓得。”

  那一夜,他们坐在草席上,在山顶等日出。

  天边终于泛起红光,江离有些兴奋地转头,却见归尘不知何时已睡着了。

  他痴痴地看着那人的睡颜,低声道:“我自去找红妆相伴,你又当如何?伴着你的青灯古佛度过一生么?”他转头,天边的光芒将他的眼睛也映得通红。

  他喃喃:“那佛主有什么好,你非念着不忘?”

  第四日,归尘在庭院中苦等一夜,他未来。

  第五日,又是一夜,未来。

  连续三日,归尘心知他必是出了事,便告知了方丈,下山寻他。

  

  ☆、生随佛性

  山下的境况,令归尘驻足瞠目。

  久困于山,竟不知山下已是这幅模样。

  满大街的难民,衣衫褴褛,或横于街,或匐于墙。

  在街上走了半天,他嘴里佛经念不停。终于看到前方和难民一样狼狈的江离,正将一碗药汤喂到一个晕倒的孩子口中。

  他急急上前: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

  江离转头,见到是他,竟十分惊慌,连忙将他的僧袍拉起罩住他口鼻,“你如何来了?先到我医馆去。”

  到了医馆,江离立刻端来一碗药让他喝下去。

  归尘拿着药碗,疑惑道:“看你紧张如此,莫不是,瘟疫?”

  看着江离紧锁的眉头,归尘便知自己猜对了,二话不说便喝了药。

  见他喝了药,江离急急道:“快些回山上去罢。”

  他点点头:“城中瘟疫,我确该回去告知师父,如此大灾,普渡众生的和尚们怎能不来助一臂之力?”

  江离皱眉,怒道:“你们来干什么!不过徒添人命!此事自有官府与大夫们解决,莫来添乱!”

  归尘还是头一次见他发怒,不解道:“我不过要来帮忙,你怎如此恼怒?”

  江离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头,“方才是我语气不当了,近来忙昏了头,莫见怪。如果你们真要帮忙,便帮我采药吧,莫要守在这些人群中,只会让更多人染病罢了。”

  归尘看着他,久久,才道:“好。”

  这场瘟疫持续了一月之久。待研发出新药,大多人都已好转后,江离才让归尘和众和尚进城帮助百姓们重建家园。

  和尚们多帮着百姓们搬家,当时瘟疫,很多房子都被烧毁了。而江离每日都守在医馆中治病,是以两人很少能得见一面。

  某一日,归尘为一位老人喂药,听见院中有人说那位好心的姓江的大夫累极染了病,自己曾经受江大夫照顾,要送些补品过去。

  归尘手一顿,便将碗递给一旁的小僧,急急离开。

  身后的老方丈见他焦急如此,不禁叹了一口气。

  一路疾奔到门外,见到小小的医馆内已挤满了人,便停了下来。

  他在门外站了久久,想,江离那人,将百姓的命看得比自己重,若让他知道自己抛下了待救的人来看望他,必定要气。瘟疫已得到控制,也有了救治的药,想来他应是因为疲累,稍微歇息便好,自己这般大惊小怪,要叫他嘲讽了。

  苦笑两声,终是转身回了。

作者有话要说:   这一章的最后一点是后面的一个小伏笔,本章的题目和提要也是由此而来,并不是文题无关。

  ☆、痴心莫念

  又过了半月,城中已不见瘟疫时的衰颓景象,归尘等人也重回寺中。

  是夜,归尘燃了烛,坐在一旁沉思。

  天色乌青,明日大概会下雨罢,还从未和江离一起赏过雨中景。

  他想,天下之大,很多地方自己都没有去过,很多地方都想去一回。

  尤其,想和江离一起去看一回。

  那些看景的心情,总是能和他不约而同,十分令人欣喜。

  他想,江离所说的得意时须一口肉,悲痛时须一口酒,确然也很不错,那酒的味道,真是十分想品尝一番。

  他想,自己大概是贪恋俗世了罢。

  他想了许多,最终在沉沉的夜色里去找了老方丈。

  老方丈端坐在几前,瞑目,似乎正在等他。

  “师父。”

  老方丈缓缓睁眼。

  “师父,我想还俗。”他看着养育自己近二十年,为师又为父的老方丈,手心浸出了汗。

  “为何?”老方丈的语气里没有一丝波澜。

  他想了想,答道:“江离说,月下美酒,不能体会,乃是人生一大憾事。这天下浩哉美哉,我很想,和江离一起,喝酒看遍天下景。”

  “竟让你萌生了这等念头。”老方丈缓缓叹气。

  “师父,”他拂袍跪下,“瘟疫那时,归尘已有了偏念。归尘,一念入了红尘,早已不配为僧。”

  老方丈闭眼,“既已决定,便去罢。”

  “师父,徒儿……”

  “去吧,不必再多说了。”

  他起身,门被咿呀带上。

  身后老方丈长长叹息,“冤孽啊……”

  辞别老方丈,还未来得及收拾衣物,他便立刻先去了江离的小医馆。

  江离瞧起来已是大好。

  归尘心中欢喜,想着还俗应是一件值得喝一次酒的事,这件事,首先应告诉江离。

  第一次饮酒,我和他一起。他对自己说。

  他还未开口,江离便已问道:“来了?”

  “我今日来,是有一件好事告诉你。”他扒着门框,神情中掩不住欣喜的色彩。

  “我也有一件好事要告诉你。”江离笑道。

  他楞了一下,“你且说来,有什么好事?”

  已是深秋,清风明朗,天气正好。

  江离看着他,缓缓道:“我要结亲了。”

  如破天惊雷,他怔在原地,只觉五脏六腑都不像是自己的,此刻它们都揪在一起,疼得他几乎要跪下来。

  那时是我愚钝,让你去找余生相伴的人,却未曾想到你竟真的有了。

  你余生若有他人相伴,我又该当如何?

  不,不……是我不该对你动这般心思,这般龌龊的心思,幸好你还不知道。

  可是我该如何?我该如何?

  良久,他扯了扯嘴角,道:“如此甚好,余生,你便不会寂寞了。有人相伴,总是好的。”

  江离对他的异样恍若不见,自顾自道,“是我在治疗瘟疫时结识的女子,她为人善良,且富有才情,我……很是欢喜她。她刚出门,早些来,你便能见着她了。”

  如自言自语,他念着:“甚好……甚好……”

  江离只是笑,“归尘你常伴青灯古佛,心中无尘事,想来,也会是悠闲自得的。”

  你心中,民大于天,我便是忽死,想必,你也是不在意的。

  胸怀苍生,多么难的一件事,你却做得那样好。

  江离看着蓝得刺眼的天空,觉得眼角有些发酸。

  那时我在病中,你我相隔不过一条窄小的巷子,你却也不曾来,不是么。

  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。

  天下百姓都很好,唯独我,再不能陪你了。

  

  ☆、清心戒律

  又是良久的沉默,他听到耳旁归尘的声音回响。

  他说:“是。”顿了一顿,他又道:“我今日,寺中还有些事,待你们吉日,记得告诉我一声,虽不能喝酒,看看,也是好的。”

  “不用了,”江离转身背对着他,右手覆上心口,“她喜欢游山玩水,明日我们就会出发去杭州,婚礼,我们前些日已经简单办过了。我与她家中都无亲,所以并未费心操办。”

  归尘一愣,声音带着苦涩的笑,“是么。如此,也好。那……还回来么?”

  江离手上青筋爆出,揪紧了胸前衣裳,“不了,我们会在南方安家,她说,喜欢温润的南方气候。”

  “……甚好,甚好。那我便,祝二位,百年好合。”他随着江离的背影作了一揖——那时拜别的正礼。

  “谢过了。”江离闭眼,两行清泪滑入衣襟。

  听见响声,他转身踉跄了两步,而归尘已走远了。

  倚着门,看着归尘离去,他觉得和尚的步履有些不稳,遥遥伸手,似要扶他一把,可他再也不能够着他的袖摆。

  他呜咽出声,只觉这天地都要碎了。

  但他不能追出哪怕一步。他知道,不管他们之间曾经有何情谊,现在有何情谊,将来又本该发展成何种情谊,都只能止于此了。

  “归尘,”他轻声念着,“你那时为何不来看我?”

  他又笑起来,看了又如何,这结局,难道是那时候的区区一眼能改变的么?

  他想起自己那时还为那人开清心的方子,如今,该清心的,却是自己。

  他站了许久,知道天已发黑,他才恍惚回过神来:该离开了。

  屋中并没有什么值得收拾的。他只收拾了一些细软,便将门上栓,痴痴望了一眼这间小屋,便转身离开。

  他确实要去南方,因为那是他和归尘曾经约好要一起去游玩一次的地方。甚至,如果可以,便留在那处,安家。

  心口突然疼起来,他感受到口中腥甜,突然凄声大笑起来。

  是谁说,医不自治。

  归尘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寺中。站在寺庙门口时,老方丈正拿着扫帚打扫前院,见他回来,便问:“为何回来了?可是忘了什么东西?”

  他扑通跪下,“师父,徒儿还未破戒,师父能否,再收下徒儿?”他头磕地,地上血印鲜红。

  老方丈颤了颤,“为何,又要回来了?”

  他抬起头,“天下之大,徒儿却突然,找不到容身的地方。”

  又是长长一声叹,“既然如此,你余生,便每日打扫后院,擦净堂中佛身,也算是,补偿你的罪孽了。”

  “是。”他再次叩头,久久未起身。

  

  ☆、时有伶俜

  渡生寺的和尚们都道归尘转性了。往常那泼皮猴头一般的归尘,突然变得沉默寡言,每日从早念经到晚,像是真的要成佛了。

  三年后,老方丈圆寂,归尘继承了老方丈的衣钵,成了渡生寺的新方丈。

  有一高僧云游到渡生寺,见到归尘便兴起,非要与归尘辩论一番。

  归尘左右推辞不得,便应了下来。

  许是真的看破了红尘,他竟赢了那高僧。

  自此,渡生寺出了名。

  归尘日日打扫庭院,偶尔拄着扫帚呆呆地望着院中的梧桐树,一个人自言自语。

  “江离,这些年来我苦悟佛经,却还是没能忘了你。”

  “你说,我于你,究竟是何种情感?”

  “佛经本该让人忘俗,但我越念,就越是清醒。”

  “你最终离我而去,是佛对我的惩罚吗?”

  “那时候,要是我先开口。我先说那个好消息,结局会不会不一样?”

  “江离,我后来想偷偷地尝一尝酒的味道,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,我舌头尝到的味道都是苦的,和当年你给我的莲子茶一个味道。我想大概我喝酒也只能尝到那个味道了,便没有去试。免得佛主怪罪下来,让远在他乡的你生活得不快活。”

  “江离,你竟真的不回来。”

  “你竟真的再也不回来。”

  “江离,我很想念你。”

  梧桐苍苍,年复一年。

  已是皱纹满面,已是胡须苍白,已是渡生无数。

  座下有徒,问:“师父一生,可有遗憾?”

  笑答:“未能一尝人间美酒。”

  徒弟惊恐地瞪大眼睛。

  坏心的师父却坐在原处淡笑。

  又有徒问:“师父已贵为方丈,为何还每日亲自扫地呢?”

  他笑笑,“因,曾有过,不该有的念头。”

  “那师父后悔吗?”

  “我今生,只后悔一件事。”

  “什么事?”

  “生于佛门。”

  因为生于佛门,很多事,便多了考量,很多话,便迟了些日子。

  如果早些和他喝过酒,如今也不会这样遗憾。

  他如今,也不知老死在了哪个地方。

  若是还活着,必定已是儿孙满堂。

  想来,这一生,也该是过得很好的。

  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  “爹!你看!这里有个人!”

  “快!快走!他没气啦!”

  归尘——

  归尘……

  归尘。

作者有话要说:   关于结局,江离的病是由母亲那里遗传来的,多日辛劳使这个病提前了。在我原本的小短片里本来是有写的,扩写之后反而不知道安放在哪里。

  ☆、清心律

  佛曰:“过去心不可得,现在心不可得,未来心不可得。”

  木鱼音声声了断痴人心

  阿含经句句唤取清醒

  我又酩酊看破这尘缘定

  佛说种如是因得不得皆由命

  白茯苓黄芩煮作清心饮(此处“清心饮”指“清心莲子饮”)

  刻你名更知相思成病

  我折了琴苦悟这众生境

  佛说爱恨别离皆虚妄难明

  落笔生花妙语同坐同起墨染湿衣襟

  对吟歌琴笛天上曲钟磬两相应把茗

  踏柳春风含絮同止同行看遍天下景

  半山亭指间黑白棋对弈心相印局平

  月下光如凝临窗梅插瓶夜有伶俜

  寻至寺宇有人等步于庭

  叩门音急急梦里南柯惊

  般若经续续渡逝者灵

  你掌合十垂眸至心恭敬

  佛说宿有殃报悲叹皆无凭

  荆芥心半夏医者救世铭

  我焚香目瞑难抑伤情

  你轻叮咛莫愁霜将入鬓

  佛说诸行无常生死事无形

  你心有天下民生随佛性难容我身影

  素洁衣本无人间情何苦由来情须禁

  你夙愿天下宁佛家无亲事事先百姓

  如是好今夜月正晴同怀心善悯知音

  水中曳青荇身边人比邻言欢无尽

  你问红尘我转身不敢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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